嚴時寒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蹙。

林甄寶？

他以為他們的交集止於咖啡廳裏十句話不到的談話，沒想到她會來公司找自己。

“林小姐。”他微微頷首。

李修見他態度冷淡不禁在心裏捏把冷汗，嚴總孤冷的性格和冷淡臉在生意談判上有優勢，但在社交上完全不行。

擺這麽一張冷臉，誰樂意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？

尤其現在的女孩子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是公主，跟她們說話不端著笑臉都覺得被怠慢，嚴總冷臉之餘還特別不會說話，沒一個受得了他的鋼鐵直男癌。

難得林老師頭鐵還神經粗，願意包容嚴總的小缺點。身為秘書，他得幫一把。

“林老師，你坐，我去給你倒水。”

說著話還朝嚴時寒擠眉弄眼，老板，你可別把人家當作來面試的小助理，千萬要說人話。

嚴時寒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落座，“林小姐，坐。”

“突然來訪打擾了。”林甄寶在他對面落座，順嘴客套了一句。

“嗯，下次先預約。”

在飲水機前接水的李修手一抖，差點把杯子給摔了。心裏叫苦，老板，才暗示你說人話，你一開口就把人給得罪了。

趕緊幫著往回扯：“咳……林老師，嚴總工作忙應酬多，怕你白跑一趟。哎，天氣這麽熱，來喝水……”

林甄寶不好意思地撓撓臉，“對不起，我也是來了才知道要預約。”

李修心說這姑娘真有點憨，可能因為她從小在鄉下長大，民風淳樸養成實誠的性格。

“林小姐今天來什麽事？”嚴時寒擡手看看腕表，十分鐘後他要開網絡會議。

“我來送月餅。”林甄寶把帶來的月餅放到茶幾上，學校準備的包裝盒簡單，放在豪華辦公室裏一塵不染的玻璃茶幾上顯得有些寒磣。

嚴時寒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印有新雅小學字樣的月餅盒上，中秋節在即送月餅不稀奇。只不過，現在與其說是送月餅不如說是送包裝，像她這樣送月餅，幾乎等於送裸餅的還是獨一個。

一雙瑞鳳眼挑起視線看向對面圓乎乎的姑娘，她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。

他問她能為他們的婚姻帶來什麽，以往的相親對象無一不是說兩家聯姻生意強強聯手，只有她說要生三個孩子。

還是個老師，閱讀理解零分！

林甄寶真誠地跟他對視，露出圓乎乎的酒窩：“是我上午跟孩子們一起做的。”

怪不得這麽質樸。

李修搶在嚴時寒開口之前道：“純手工月餅，剛剛出爐的最好吃了。”

林甄寶眼睛亮了亮，李秘書是懂月餅的。“是呀！李秘書，你嘗嘗。”

打開盒子，裏面裝著六塊金黃的小月餅。

拋開外包裝，內裏其實沒差，都是月餅。

李修沒客氣，隨手拿了一塊，“謝謝，我嘗一個，我那還有工作，先忙去了。”

臨出去前又給嚴時寒使眼色，好歹是姑娘家親手做的，他給點面子嘗嘗，客套幾句。

林甄寶把月餅往他面前推了推，“嚴先生，你也嘗嘗，鹹口和甜口都有。”

嚴時寒無動於衷，“我不喜歡糕點。”

啊？還是第一次送禮被人直接說不喜歡。

林甄寶尷尬，不過很快就自我調整了過來，笑著道：“跟西式的甜品比起來，月餅的花樣和味道確實少一點。不過月餅並不單純是糕點，也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。中秋節應景吃月餅是一種儀式，你說呢？”

“我也不吃甜品。”

這……看來這位嚴先生非常不擅長聊天，幾乎一開口就把天聊死。

不過，她理解。內向的人通常不喜歡聊天，所以偏向於用簡單粗暴的方法結束聊天。她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孩子，耐心，一定要有耐心！

帶一年級小朋友，最不缺耐心了。

“那你喜歡什麽？”

嚴時寒長而黑的眼睫下閃過難以覺察的煩躁，對面的女孩圓溜溜的眼裏帶著鼓勵，似乎在引導他大膽說出心裏的渴望。

她是把他當幼兒園小朋友嗎？

既然她閱讀理解不行，他索性把話說透，省得浪費彼此時間。

才要開口，對方先一步道：“嚴先生，其實我今天來還有另外一件事。”

“嗯？”一個單音，示意她繼續。

林甄寶撓撓臉，目光避了避，似乎有點難以開口。

嚴時寒開始在心裏數秒，數到十不說，那他就說了。

林甄寶做了個深呼吸，再次對上他的視線，認真道：“嚴先生，我是個直性子，不喜歡拐彎抹角猜來猜去。坦白說，我對你的印象不錯，你呢？我們是不是有當朋友的可能？”

盡管委婉地把交往說成當朋友，她還是忍不住臉紅。

心突突地跳，自己會不會太主動了，顯得掉價？

算了算了，誰讓嚴先生長得這麽好看，是她見過的男人裏最好看的一個！好看到她追的小說男主都有了臉。

為這麽好看的男人豁出去臉值得。再說了，嚴先生這麽內向，指望他主動怎麽可能？

嚴時寒的默數戛然而止。雖然出乎意料，不過不影響他的決定。

不巧，手機鬧鐘突兀地響起，是網絡會議的時間到了。

他起身走回辦公桌前，“林小姐，我有個會議，失陪。”

林甄寶懵圈地看著他打開電腦連線開會。啊？這就進入工作狀態了？

不是，能不能交往不是一句話的事嗎？就不能給她答覆了再開會？什麽會議要這麽爭分奪秒?

她在沙發上呆坐了足足有一分鐘，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去。

嚴先生這麽內向，一定是害羞了。

她可太懂害羞內向的小朋友了。

外面，李修泡了杯茶，剛拆開月餅包裝咬了一口。嗯……雖然是普通的蛋黃月餅，勝在新鮮出爐，一口月餅一口茶，正好解膩。

其實他很喜歡糕點甜品，尤其那些造型漂亮的甜點。只是嚴總殺伐果斷，眼裏除了生意別的都視而不見，一對比，自己這點喜好太過少女心。

他也是要面子的。

所以，但凡有人問，他都說是給女朋友買的，天知道他根本還單著！

見林甄寶這麽快出來有些詫異，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走了？

“林老師。”他起身。

林甄寶笑出兩個圓乎乎的酒窩：“嚴先生在開會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
呃……李修想起來，嚴總中午確實有一場網絡會議。一邊覺得林甄寶來得不巧，一邊又覺得挺好，嚴總多說多錯，十句話內必定會把人氣走。

嚴總得多吃點糖甜嘴，別開口就嗆。

“李秘書，嚴先生他……”林甄寶有些遲疑，不知道該不該向李修打聽嚴時寒的事。

李修心裏打突，來了來了！他就說神經再大條的女孩也受不了嚴總的爛脾氣。

面上還是和煦地微笑，盡量找補，“嚴總工作特別忙，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。”

“是嗎？不按時吃飯可不好，胃要熬壞了。”林甄寶不認同，卻能理解。

內向的人不愛跟人進行非必要的溝通，他們更專註自己內心世界，表現出來就像嚴時寒一樣，為專註的事廢寢忘食。

“可不是嗎？林老師多費心勸勸他。”

林甄寶有些不好意思，剛剛自己表態沒得到正面回應，可嚴先生也沒拒絕自己。那……她就當他害羞默認了吧。

她問：“嚴先生不喜歡甜食，他喜歡什麽？”

李修腦子立刻有了畫面，嚴總果然只適合做個安靜的美男子，一開口句句戳心。姑娘來送月餅，你說不喜歡甜食，不是打人家臉嗎？

“呃……”他有點為難，嚴總只喜歡錢這種事能說嗎？

不過他懂說話藝術，笑了笑：“嚴總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，全身心撲在工作上，所以缺了點浪漫。”

林甄寶沒聽出言外之意，圓乎乎的酒窩再次浮現，“嚴先生真是質樸又勤懇呢。”

李修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這麽形容嚴總，看來學校果然是純潔的象牙塔，林老師跟天真無邪的孩子在一起待久了，自帶美化濾鏡，眼裏只有美好。

他感覺自己的笑容開始勉強，實在太尬了。

所幸林甄寶趕著回學校，客套寒暄了幾句就走了。

***

下午上班，李修進嚴時寒辦公室送資料，聽見他說散會。

李修咋舌，林老師說得沒錯，嚴總確實勤懇。吃過午飯休息了一小會兒，然後馬不停蹄地開會，一直開到上班。

他忍不住調侃：”嚴總，知道林老師是怎麽評價你的嗎？”

“不想知道。”嚴時寒翻開起他送進來的資料，掃了幾行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。

因為開會，拒絕的話沒來得及說，希望林甄寶能知難而退。

李修笑道：“林老師也是個妙人，居然覺得你質樸又勤懇。”

嚴時寒擡頭，眼裏帶著困惑，自己跟質樸搭邊？

“像林老師這麽憨實的姑娘不多見，你臭臉還不會說話，她都能挖掘出閃光點，沒有人比她更懂你的好。我瞧著不錯，處處看？”

“婚姻的本質是價值交換，你覺得她能拿什麽跟我交換？”

嚴時寒是個極其現實的人，相親在他眼裏不過是談判和評估，長達一輩子的合作，自然要精挑細選衡量利弊。

要不是嚴母施壓，按照他的標準，林甄寶連見面的資格都沒有。

身為秘書，李修很清楚他的價值觀，有些觀點他不完全認同。

“價值有很多種，愉悅的情緒價值也是價值，有時候情緒上的愉悅比金錢更難獲得。就算全世界的錢都裝在你口袋裏，在你媽眼裏你還是得結婚生子傳宗接代，沒有皇位繼承人怎麽行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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